在高中毕业之后,孙少平不得不再次回到双水村那个狭隘的天地里。孙少平的心情非常失落:“以后就没有了读书时间”“《参考消息》再也看不成了”……他一点都不惧怕劳动的辛苦,而不能忍受的是没有精神生活,“作为一个有文化、有理想、爱思考的人,一旦失去了自己的精神生活,那痛苦是无法言语的。”双水村的生活使丰富他精神世界的途径断绝了,少平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双水村,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。
孙少平的内心在炽烈地燃烧:“明知道路很艰难,也要闯荡一回,哪怕碰得头破血流,也在所不辞。”对于未来,他没有明确的人生规划,但是决心走出传统的生活方式、寻求自我价值实现的梦想,却是非常地热切与执着。他来到黄原县揽工,开始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。他不眷恋虽然窘迫但却充满温馨的家庭生活,也不贪图与哥哥合办砖窑将得到的一笔可观的经济收入,赤手空拳地来到陌生的城市,开辟新的生存空间。他没有闯荡外面世界的经验,有的只是一个心高气盛的青年人要同苦难较量的激情和勇气,执意要把忍受饥饿、屈辱和劳累作为自己走向人生首先要接受的最基本的考验。
在城市中,为了维持最起码的生存,他必须要付出牛马般的劳动。于是,在超负荷的重体力劳动中呈现出一幅惊心动魄的苦难画面:“两只手随即也肿胀起来,肉被石头磨得像一层透明的纸,这样的手放在新石茬上,就像放在刀刃上。”但他已不仅仅将此看作是谋生活命:“职业的高贵与低贱,不能说明一个人生活的价值。恰恰相反,他现在倒很“热爱”自己的苦难,他相信,自己历经千辛万苦而酿造出的生活之蜜,肯定比轻而易举拿来的更有滋味。”“生活包含着更广阔的意义,而不在于我们实际得到了什么;关键是我们的心灵是否充实。”孙少平的人格与操守在苦难的铁砧上得到了最坚实的考验,获得了自豪与崇高的心理感受。
劳动,已经成为孙少平的第一需要。到煤矿成为一名工人后,他以巨大的热情投入到地下的艰辛工作。很快,他享有了自己劳动的收获。在一群出身干部家庭的纨绔子弟面前,他不仅成为经济上的富翁,可以给上高中的妹妹以补贴,更重要的是成为精神上的贵族,他在闲暇的时光里阅读《参考消息》。也正是朴素的劳动,使他得到了作为一个人应有的人格与尊严。
在与田晓霞的热恋中,孙少平固然沉浸在这种超越世俗的爱情中,但是面对这种霄壤般的巨大落差,一种无法控制的自卑感始终笼罩在他的心头,成为他永难排解与走出的精神苦难。而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也是他精神成长的催化剂。与晓霞之间,在他看来,仿佛是自己心灵湖水一次次升腾起浪漫的彩虹,企图搜寻一个飘渺的世界。
田晓霞的不幸遇难,使他的担心和预感终于变成了残酷的现实。这位坚强的男子汉从感情的暴风雨中挺起了身躯,只渴求用沉重的劳动治疗精神的创伤,重新恢复对生活的热爱与信念,直至在最后一次事故中,为了抢救工友,他的脸部遭受了严重的损伤,苦难又一次同他遭遇。尽管如此,他依然在人生价值的坐标系中,执着地追求自己应有的位置,最后作出了与平凡的世界相一致的生活,选择惠英嫂,两个历经磨难的平凡的人走在了一起,在生活的劫难里互相舔着伤口。
孙少平从辛酸的学生时代到黄原打工的艰苦磨练,再到煤矿的井下生活,感情上从郝红梅、田晓霞、再到惠英嫂,上演了一部人生的苦难史。正是在苦难中的浴火重生,才使孙少平得到了精神涅槃。
(原载于《青岛科技大学报》第747期第4版,2015年12月15日)